慈悲殿 第7节(1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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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徊应个是,这才仰起脸,满室的华贵灿烂撞进眼里来。她看见床上的皇帝卧在一片妆蟒堆绣之间,果然很年轻模样,有点瘦,但脸架子清秀美好。因身上余热未消吧,眼梢和眼皮有些发红,那样蒙蒙看人一眼,奇怪竟有种欲说还休的味道。

果然紫禁城里的风水养人啊,月徊暗想,外头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小力笨儿,哪个也不能长得这么细皮嫩肉,当然他们家小四是个例外。不过这位终究是皇帝,她感慨之余也不敢多瞧,只是垂着眼,任皇帝打量。

女扮男装的太监,皇帝也瞧个新鲜劲儿,瞧完了心里有衡量,到底是梁遇的妹妹,长得很漂亮,究竟怎么漂亮法儿呢,大概就是把他身边的女人都比下去了吧。

“朕该怎么做?”刚才喝下去的药起了药效,他这会儿略有了点精神,强撑着问,“要朕背书吗?”

月徊一直谨记哥哥教诲,进了宫必要比太监还像太监,因此一直老老实实盯着自己的脚尖。身旁内侍列着队来去,一色云气纹滚边的官靴,看来都是有头有脸的,见了梁遇俯首帖耳叫“老祖宗”,然后恭敬让到一旁。月徊在家时看哥哥和颜悦色,除了头回见面有些怕,后来并不畏惧他。到现在跟在他身后旁观,才知道他在外头不可一世,这阖宫上下当差的,没有一个敢不宾服他。

他摘下身上斗篷,随手扔给一旁侍立的人,快步穿过正大光明殿往东次间去。月徊低头尾随,殿里暖意融融,也不知燃了什么香,香得那样沁人心脾。

梁遇停在槛前回禀:“皇上,人带来了。”一面牵了月徊的手领到龙床前。

月徊心里哆嗦,实在是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人物。正慌得不知怎么好,听梁遇说了句“给皇上行礼”,她噗通一声就跪下了。

暖阁里铺着巨大的双狮戏球栽绒毯,手触在上面也不觉得凉。屋里头寂静无声,好半晌才听见皇帝的嗓音,说:“起来吧。”

梁遇垂眼捋了下膝上褶皱,淡声道:“也不是多为难的事,皇上病了,明儿应付不得内阁的人,要借你的嗓子说两句话。”

月徊愣住了,耳朵里嗡嗡作响,这还不是为难的事,多大的事才算为难?

她有点怯,支吾着:“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,那位可是皇上!再说我这嗓子也不是人人能借的,有的我也学不好。”

梁遇说不碍的,“你先进去见一面,能不能学成不强求。皇上开了春要亲政,可他身子不好,怕人挟制,夺他手里的权。哥哥眼下虽执掌司礼监,提督东厂,但朝野上下不对盘的人不少。我是新官上任,还没肃清政敌稳固地位,要是不能保皇上亲政,这太监头儿也当不长。”

月徊听到这儿算是明白了,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,帮了皇帝就是帮了哥哥。

第12章

皇帝的声线听上去很儒雅,像月徊早前在码头时遇上的大盐商家的公子,不骄不躁,透着一股养尊处优式的从容散淡。要论年纪,应该不大,但出于自矜身份,字里行间总带着三分清高。

月徊不太懂得宫里的规矩,甚至连谢恩的时候该说什么,她都不知道。她只知道磕头,脑门在栽绒毯上叩了一下,然后抚膝站起来。皇帝就躺在不远处的龙床上,余光能瞥见一个模糊的剪影,但她还是老老实实管住了自己的眼睛,不让它瞎瞧。

梁遇上前,轻声道:“主子,这是舍妹月徊,前两天才找回来的。因自小长在民间,规矩体统一概稀松,要是有糊涂的地方,请主子管教。”

皇帝疲惫地点了点头,“大伴兄妹一心为朕,朕……心里都知道。”说罢又喘口气,“你抬起头来,让朕瞧瞧。”

怎么办呢,到了这个份儿上,这顶帽子不戴也得戴。她吸了口气道:“我试试吧,要是不成,还请哥哥担待。”

马车驶过长桥,在顺贞门前停下来,月徊是极有眼力劲儿的丫头,她蹦下车立在车辕旁,向上架起了细细的胳膊。梁遇像寻常式样,扶着她的胳膊,踩着小火者的背下了车,昂首走进门洞。这紫禁城太大了,夹道甬道错综复杂,漆黑的夜里小太监挑灯引路,月徊躬身垂首跟在他身后,不能抬头四顾,只好就着夜幕笼罩,悄没声儿地拿眼尾余光偷瞧。

夹道宽而直,两边高墙对起,割得这天顶也只剩窄窄一线,人走在底下很觉逼仄。深夜的皇城四处下了钥,满世界静悄悄的,仿佛一座空城,只有官靴踏在青砖上,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。

小太监在前头开道,临近一座随墙门便匀匀击节,门里值夜的听见了,随即落钥放行。月徊数不清过了多少道门,直到视野之内亮起来,她微抬了抬眼,才发现已然到了一座巨大恢弘的宫阙前。

乾清宫是皇帝住的地方,梁遇带她从月华门进去,这是有品级的官员才能走的道儿,若是宫女太监行走,只能从乾清宫月台前丹陛下的老虎洞通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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