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五(1 / 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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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宫绕过一株绿萼梅时,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小人儿,大概有五六岁,正在堆着雪人,她篦着小两把头,小小的一张脸被冻得通红,只不过细细看去,还是粉雕玉琢的。

笑声轻灵活泼,仿佛四月里带着花香的风儿,叫人闻之欣悦,显然她很开心,尽管穿着被弄脏了的丝绸旗装,坎肩的风毛也是染了雪水,在冰天雪地中难免单薄。

我心下一凉,侧首道:“你可知那是谁的孩子?”

饶是秋语在宫中多年,也是一副思虑的模样,许久后才道:“那是羽贵人的端宁格格。”

听了这么多,我只是清淡一笑,并未搭话,窗外的枝桠间有无数蛛网,随着寒风轻颤,网线上悬着晶亮露珠,悄悄地坠在幽幽碧草上。

毛承月枯瘦的手举起空抓了几下,又无力地垂下,忍不住咳嗽了起来,方才打破这寂寥,她挣扎着爬起来跪在我面前,轻颤的身子俯得越发低了,几乎要匍匐在地砖上。

“我唯一所求,便是睿哥哥能够平平安安的,不被此事牵连,凝贵妃娘娘,你可不可以不再追究?”毛承月等了许久等不到我的回答,原本温和的丹凤眼睁得滚圆,几乎要核突暴出,她哑声笑了起来,仿佛是用尽了毕生之气,凄然呼道,“我从来不是善良之人,若是凝贵妃你敢动我的睿哥哥,我做鬼都要向你索命!”

我拿出一个小瓷瓶,面无表情道:“这是断肠草做的毒药,你只要吃下,我便不再追究,这对你也是解脱。”

毛承月毫不犹豫地吃下毒药,尸首是翌日被送饭的小太监发现的,最终草草下葬。

康熙十八年十一月十五。

彼日我独自来到冷宫,破旧不堪的宫殿上布满黑瓦,早已爬满了青苔,污浊的雨水滴答滴答地从发臭的泥沟中流过。

庭院里的芭已经尽数枯萎,乌黑的一株,软塌塌地半斜着,还靡出几滴黯黄的汁液。

这样的颓败叫我触目惊心,突然心里生了好奇,不知即将见到的那个人,该是如何凄凉。

刚踏进殿中,便闻到潮湿得有些霉的空气中,掺杂着饭食的餿味儿。

得知这个消息时,我看着身上穿着的深棕色绣杏黄色玫瑰坎肩,那样沉郁的底色,像是展不开的笑颜,凝在了身上,并无一丝欢喜的气息。

后宫里其实尽是冷宫,冻住了每个女子最虔诚的流年绮梦,锁住了每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和情意。

……

康熙十八年十一月二十四。

晨起去慈宁宫陪太皇太后赏了一回花儿,老人家便乏了,我伺候她用了药膳,便会心地告辞。

毛承月身着破旧的深棕色无花无绣旗装,正歪坐在窗台边,静静地,不知在想些什么,枯瘦的手如雪中的残枝,午后淡薄的阳光隔着窗纸照在她身上,照得她像尸体一样没有生气。

毛承月望着廊下的杂草萧萧,沉声道:“我故意得罪卿贵妃,她让慎刑司打断我的腿,还让皇太后把我打入冷宫,我如今是个废人,只能在这儿等死,这个结果,你可满意?”

我的面容微微扭曲,厉声喝道:“倪霜原本不做他想,你却做贼心虚,派人盯着启祥宫,甚至下毒害死她!”头上插戴着绿琉璃金簪,簪首坠下无数鎏金并石榴石的流苏,铃铃作响,高扬的声音又怒又恨,声音若能嗜人,大概与我此时此刻一般无二,“你心思歹毒,手段龌龊,哪怕你千疮百孔,求生不得求死不能,倪霜也是换不来重生。”

我的话勾得毛承月原本带着病色的面孔愈加颤颤巍巍,她伸手茫然地摩挲着满是裂痕的镂花长窗,凄然地摇了摇头。

“你可知我为何要背叛皇上?睿哥哥是我爹同僚的儿子,在寺庙拜佛的时候相识,他长相俊美,身世又与我十分相似,后来我发现与祖母每个月去一次寺庙,竟然是我最快乐的时光,那个时候还不曾有情爱,唯有相知。”毛承月静静地笑了起来,那一笑,仿佛所有的花朵都绽放了,少女的情事,怎的能不让人会心一笑,“原本睿哥哥是要让他的母亲上门提亲的,可是还没来得及提亲,就恰巧碰上了三年一次的殿选,我十分抗拒进宫,可是父命难违。”毛承月说着说着,眼神都迷离了,像是有人轻轻地搅动融化了的蜜糖,散发出温暖灼人的甜蜜,“令我没想到的是,睿哥哥很快跟着进了宫,原本他天资聪颖,身手了得,是要去当将领的,可为了我只当了小小的侍卫。四年前的一个雪夜,我和他互诉衷肠,终于在一起了,我在这宫里待了五年,唯有与睿哥哥在一起的四年是好时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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